JasonWu的花花世界

當眾人相競在觀景台照張相就算是來過阿雷奇冰河，我心中的小惡魔說：我要去冰河上面走走！

阿雷奇冰河(Aletschgletscher)，阿爾卑斯山最大的冰河，世界遺產，應該是世上最有名的冰河吧。

拖了三年才寫，乃因當下有許多殘念。在山難頻傳的今日，獨自一人踏上冰河似乎是不良示範。

最近在無印良品看到一本好書：與山的一支獨舞。寫的是作者林雋20歲時獨攀馬特洪峰。

20歲的我還搞不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也沒有冒險的勇氣，到了中年只能走簡單的路線。

那本書勾起我2019年夏天在瑞士18天四處健行的回憶，大部分路線都是自己一人獨行。

和年輕人的壯遊相比微不足道，文筆也不怎麼樣，就當作紀念那步入中年殘存的一點熱血吧！

還有Danny兄前陣子的留言回覆提醒了我，比起在策馬特的三次健行，這趟旅程更加獨樹一幟。

再說好像沒有中文遊記提到這條路線，上冰河的德文遊記也極少，就讓我來野人獻曝一番。

此地區臥虎藏龍，錯綜複雜，初看這地圖只覺眼花瞭亂。https://www.aletscharena.ch

官方用詞Aletsch Arena，"Arena"不是競技場嗎？是指這地方能讓喜歡戶外運動的人大顯身手?

飛行傘，登山腳踏車，攀岩...任你玩，但假期有限的我只想找一條可以自己走到冰河的路線。

當然也有商業化的行程可參加，有嚮導更安全，但我還是喜歡一個人的隨興自在，無拘無束。

研究了半天，從Bettmerhorn下降腰繞或是從Eggishorn纜車站旁出發，都有小徑可到冰河邊緣。

經過了兩天在策馬特的健行，第三天來阿雷奇地區換換口味，先到Bettmerhorn觀景台探路。

到山頂必須先到半山腰的Bettmeralp換乘另一線纜車，中間要走一段路，有牛群相伴。

想不到六月底山上還有那麼多積雪。大概冰河本身就是一個萬年冰庫吧，當然附近積雪難融。

如同事先在官網查到的，往冰河路線closed。料想Eggishorn那邊也不妙，更別想串連兩條路線。

但是一生能有幾次靠近冰河？出發前已盤算許久，趁隔天大晴天，我要去那冰河大轉彎的地方。

西看阿雷奇冰河，東看Rotten河谷，夏日景觀還行。看過Danny兄分享的冬日雪景，那才是極品。

隔天吃完早餐，走去搭火車，到Täsch開車，直奔Fiesch乘纜車，在Fiescheralp再換一次纜車。

在纜車上看到飛簷走壁的via ferrata路線，光看了就覺得很刺激，整座山就像個武林練功場。

Eggishorn和Bettmerhorn景色各有千秋，這裡海拔更高，更接近源頭少女峰，但少了點曲線。

冰河表面並不是冰清玉潔的，而是有許多看起來髒髒的砂石及裂縫，但也構成迷人的線條。

原本想先去Eggishorn山頂看看，無奈到前一個山頭就因積雪卡關，看來也沒有人再往前進了。

眼前上方有個十宇架的就是山頂，可惜，本來想從那裡看看今天要走的路線和幾個湖泊的全景。

不過就算爬上去了，也看不到如此壯觀 、 漂著浮冰的冰河湖。上面那是120年前的樣子。

回到纜車站，健行路線完全被積雪覆蓋。沒辦法，只好退而求其次，乖乖的從Fiescheralp出發。

無法走景色較佳的路線，改走平緩的山腰路＋Tälligrat隧道的路線到Märjelen 、 再到冰河。

這條寬大的土石路乏人問津，天上還比較熱鬧。五顏六色的飛行傘像老鷹般在頭上盤旋。

快到Tälligrat隧道前，有幾個轉彎處的風景還不錯。可是接下來到了隧道口有點傻眼。

官網說這是一個illuminated tunnel，結果長一公里的隧道裡，一個燈也沒亮，而且還到處積水。

感謝一位好心的年輕人帶手電筒陪我走過黑暗。重見天日後，有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

謝過他並請他先走。因為少見多怪 、 從來沒有見過這等景色的我，想要慢慢欣賞一下。

另外一個尷尬的原因是：我的老鞋禁不起考驗，需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把雙腳弄乾後再出發。

腳下不知名的植物已長滿新芽或花苞，想必過些時候，真正的夏天來臨時，又是另一種景象。

此地除了一個小客棧就沒有其他房子，好個遺世獨立的山谷，只是人都上哪了？

來到已大幅縮水的Märjelensee湖畔，忽然間傳來了熱鬧的嘻笑聲，有一群年輕人正往回走。

不一會兒，他們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剩下自己一人。天地間變的好安靜，安靜到有點令人不安。

人就是那麼矛盾，不想在景點遇到太多人，但獨自面對陌生的環境時，又想要多點人來壯膽。

一般人的行程到Märjelensee就折返，要到冰河還要繼續前進，看來今天就由我一個人包場了。

腳下所踏之處百年前是冰河湖底，看看對面山腰過去的水(冰)位，現在的景色比古時候差多了。

終於來到冰河的側緣，巨大厚重的冰層下面竟然有個無底洞，湍急的溪水源源不絕的被它吞噬。

冰洞發出神秘的淡淡藍光，有種致命的吸引力，但感覺它隨時會崩坍，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走到這裡其實早已沒有指標，前面也沒有人可以跟隨，反正目標明確，找好走的路上冰河就是了。

終於，越過眼前那片白雪就能踏上冰河了。今天天氣真好，僧侶峰和艾格峰在遠方白的發亮。

如願來到冰河之上，很興奮。但沒有冰爪，沒有登山杖，只能一步踩穩之後再跨出下一步。

幸好冰河表面有些沙石和紋路，並不像溜冰場表面那麼滑溜，不至於動輒摔個四腳朝天。

和一般步道不同，冰河是流動的，上面沒有任何指標或記號也是合理，自動切換成漫遊模式。

環顧四周，放眼望去竟然一個人影都沒有，出乎意料之外。夏天瑞士各大景點可是人山人海呢。

通常在冰河上健行要帶冰斧，戴頭盔，並且隊員之間用繩索串連起來，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

如今只能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否則摔傷凍僵也沒人知。不過我就是擋不住這些冰河裂隙的魅力。

盡頭隱約可見數十公里外馬特洪峰的身影，天地之間目光所及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感覺很不真實。

裝備不足，不敢走向河中央，回望如金字塔的Eggis和Bettmerhorn，腰際鑲著一條積雪的白色小徑。

回首來時路，小溪由湖泊溢出，流向位於右下方的冰洞。而剛才是由左邊上來冰河的。

依依不捨的離開，再看一眼撒滿冰磧的冰河。沒有滑倒，沒有掉進冰河裂隙，只是鞋子溼。

回到堅實的地面，鬆一口氣，拿出策馬特fuchs的mountain-guide bread享用，就當自己是嚮導吧。

為什要來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就像有人會去朝聖，每個神奇的自然景觀都會吸引我去瞧瞧。

四下無人，趁著風和日麗，脫了鞋襪，弄乾雙腳，以天為幕，以地為席，午休一下再啟程回去。

下午的順光讓岩石和積雪變得更加耀眼，只是依舊不見半個人，那麼晚了應該也不會再有人來了。

前後在瑞士健行多次，就算獨自出發，在山上總會遇到人，甚至很多人，納悶這裡為何沒有人？

或許這條路線從來不會出現在旅遊書上，也或許內行人都知道這個季節步道尚未完全開放。

只有來自亞熱帶不知天高地厚的我才傻傻的來。但既來之則安之，好好享受與世隔絕的寧靜。

再看一眼如今小的可憐的Märjelensee。很難想像百年前曾經洪水爆發滿到從另一邊的山谷溢出。

回到Gletscherstube，可以走原路經隧道回去，但我太貪心，想繞遠路多看一些不一樣的風景。

當日氣象預報是一整天的晴空萬里、 微風，時間還早，雖然無人作伴，但似乎也沒啥好擔心的。

經過結冰的水庫Vordersee，那時還樂觀的以為另外一頭的山路是可通行的，不知即將大禍臨頭。

結果越走積雪越深，沒有snow shoes實在寸步難行，一不小心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眼看右前方一兩百公尺處就立著路標，無奈怎麼樣就是到不了，比在冰河上移動還困難百倍。

還鬼迷心竅，走到無人廢墟。我太小看積雪的威力，浪費太多時間，悟出雪海無涯，回頭是岸。

往阿雷奇冰河的方向回去，心情開始緊張起來，可千萬不能錯過當天最後一班下山的纜車。

硬著頭皮靠手機微弱的光線快步通過了黑暗又水流成河的隧道，當然這回雙腳溼的更透徹了。

穿過隧道，算算時間還夠，把雙腳弄乾並看看風景。到達車站時，原以為還有十分鐘發車。

沒想到站務員說末班車已開走了，"You must go down or fly down." 怎會這樣？真是晴天霹靂！

仔細看了一下時刻表，再過幾天才適用夏季班表，自以為現在6月26日太陽這麼大當然是夏季。

想到在纜車上看過的山羊路，走下山天都黑了，腳都軟了，家人還在策馬特等我回去吃晚餐呢。

很懊惱自己怎麼那麼粗心，幸好稍後他們讓我一起搭纜車下山。真的很感謝他們出手相救。

三年後重溫這段旅程，依然鮮明，彷彿再走一遍。當時有些想看的點因積雪到不了，不免遺憾。

如今想想，老天爺已賞我一個好天氣和一路平安，還兩次遇到陌生人的幫忙，何其有幸。

愈孤獨的路印象愈深刻。旅途中的種種，早已埋進記憶的冰河裡，凝成難忘的經驗與回憶。